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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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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这是让我一整天吃自己的舌头的意思吗?”那做丈夫的平凡男人捏了捏她的手,顺着妻子的话眨眨眼,“平时只有两顿,难得可以放开了吃,我可怜的肚子……”

    凯瑟琳佯装惊恐,伸手拍拍他肚子:“哦我的天啊,先生,您什么时候生啊?”

    男人故意压粗了声音:“快临盆了,说不准要生在公爵大人摆满鲜花和烤肉的长桌上!”

    两个人都强忍着笑意一脸担忧地假正经式对视了一眼,然后笑倒在了马车后座上。等到了路德维希堡后,这对外貌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般配的夫妻就分了头,男人进了老爷们的小圈子和他们讲起了粗俗又隐晦的乐子,女人在这没有女主人的城堡里端起了女主人的架势,在繁花绿叶与缀满了名贵饰品的庭院草坪上,与来来往往的太太小姐们笑靥如花地相互恭维了起来——

    举杯吧,诸君!杯中的美酒是你我酝酿的友情。倘若看中了我那标致的牝马,便牵去吧,不要忘了日后猎了可爱的小鹿,让我也一睹为快!看见那边可爱的小鸟了吗?她在歌唱,她在娇笑,她多情的眼在大胆地看着你。快去呀,兄弟,不是人人都有运气一品芳泽,天堂之门为你打开了!

    “哦我的天啊,听起来真下流!”金色阳光飘摇而至,年龄更长身份更高的女眷们灿烂地笑着,丢掉了平日里那些枯燥的矜持,叽叽咕咕地相互推挤着,看着在角落里一派自在地弹着竖琴唱着歌的绿眼睛酒窝小子,视线扫过他线条极美的身体,扇子遮住了嘴角压也压不住的笑意,“凯瑟琳夫人从哪里请来的小甜心?歌很糟糕,人看起来真甜。要去问问他的名字吗?”一群不再年轻但也不必再迁就谁的女人们一起发出了咕咕咕的笑声,尖细但肆意,和男士们那边花蝴蝶般扑闪着眼睫毛、有着贵族身份的穷姑娘们甜且娇柔的拘谨腔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唱什么天堂之门啊,看她们的眼神,你自己都快成天堂之柱了,一起上来,你的小命就要没了半条啦。”汉娜被飘荡在风里的欢笑声感染了,她抓着块布,一半注意力追逐着凯瑟琳,一半盯着老爷们身上挂着的年轻女郎,一身女仆打扮地在绿眼睛身边嘀咕着,“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迈亚。行个好,别挡住那边那位女士的视线,成吗?”绿眼睛小子漫不经心地对她甜甜一笑,低头拨了两下琴弦,又愉快地唱了起来,仍是音色动听的靡靡之音。

    哼。汉娜说不上不高兴地挪了两步,从盘子里搂了点小甜饼吞了两块,棕色眼眸一直在细致地观察着老爷少爷们的样貌和衣着,在心里估算着他们的爵位和寿命,却忘了好好看路。

    “哎呀!”正想得入神时她被一堵结实的肉墙从侧面撞了一下,围裙里的小甜饼全掉在了地上,“小心点呀!”她心疼地蹲了下去捡着沾了草叶和泥零嘴儿:这可都是稀罕物呢!以前家里一年也不能敞开吃一次的。父亲和弟弟……她的手抖了一下,指尖与对面帮着捡的人相触了一瞬,于是她抬眼去看。

    汉娜的心底在这一瞬发出了颤抖般的叹息。

    眼前男子有着兽一样充满野性的金色眼眸,面容平静,身量高瘦,束起得不是很规矩的黑色长发覆盖了一小片颈部蜜色的肌肤,修长结实的肢体在阳光的映照下堪称华丽,举手投足乃至每一个眼神呼吸间都有着慵懒而高傲的意味,却并不让人觉得傲慢,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贴近,像触摸心爱的珍宝一样,躺在他膝头触摸那双金眼睛。

    “对不起。”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华丽,余音触及耳垂,宛如指尖拂过丝绒。而后她看见他转过头,对叫着“海德”这名字而来的同伴挥了挥手,在同伴红着脸兴冲冲地问及自己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把同伴的注意力和脚步一起拉走了。

    “那漂亮妞儿一直看着你!”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在他胸前拍了一下,“看着真辣,她叫什么名字啊?”

    记住了,我叫汉娜呀!棕发棕眸的小女仆这一刻简直想要叫出声来,但她只听见了名叫海德的青年冷淡地说了声不知道,就往大多连爵位都没有只沾了个贵族身份那个小圈子里去了。

    唉,这个人不行,看起来穿得也只是一般,没钱没权。汉娜抹抹嘴角,看着围裙兜子里碎了小半的甜饼,把它们吃了个干净,然后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了衣领差点把食物呛在了气管里,一头雾水地往库房里拉去。一个面相严苛的女人翻弄了一会儿她的□□和牙齿,对一脸焦头烂额的凯瑟琳夫人点了点头:“就她吧。”

    “嘿!什么啊?”汉娜护着自己身上要被剥掉的衣服,白皙丰满的大腿上起了一层鸡皮,“尊贵的夫人,能别不告诉我到底要干嘛就动手么?我很冷……”

    “闭嘴然后听我说。”凯瑟琳示意给她脱衣服的女仆继续,语速极快,“现在午宴刚开始没多久,一会儿你就跟在我后头好好当朵壁花,但是要勾着那个尖鼻子蓝衣服口音蹩脚的男人,让他多忍不住看你,但别太过火弄得像个娼|妓,知道吗?今晚把他弄到床上。”凯瑟琳看起来明显很心烦,“他是个伯爵,你交好运了,知道吗?”

    汉娜整个人愣在了那儿。“为什么是我?”她抓住衣服的手松开了,丰腴鲜美如奶油的肢体暴露在阳光下,看着柔软而挺拔,“我没有合适的衣服……”

    “给她。”凯瑟琳不耐地对汉娜身后的女仆点了点头,然后又被叫走了。

    汉娜拽过变得轻慢起来的女仆手里的衬裙套上,怎么想怎么浑身不对劲。等到她真的穿得跟个娇小姐似的跟在了凯瑟琳身边,她才知道为何非要找自己来——

    那个希斯克勒夫来的伯爵看起来似乎是被埃莉诺夫人迷住了,似乎有向她求婚来个“两个被留下的人走到了一起”的意向,但这是黑公爵和凯瑟琳夫人都不希望看到的。而在新的一拨年轻女孩里,汉娜的出身不行,但样貌和身体确实是最引人注目的。乡野女孩的直率和无知似乎很好地取悦了那个年纪倒并不很大的鳏夫,他的双眼一见新人出现,立马全黏在了汉娜丰满的胸部,在接下来的闲聊中手很自然地就滑上了她的腰,不时往下触及了臀,不轻不重地捏两下。

    呸,毛真多。汉娜心中并不像之前所打算的那样要充满喜悦地迎接自己的“机会”,只是恶心着那快跟猩猩差不多的姜黄色浓重体毛,但看向男人的双眸还是努力地充满了景仰的。

    啊,我真蠢。汉娜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傻乎乎地咯咯笑着把镶嵌了蓝宝石的耳坠子摇晃得叮当作响,眼角余光看见黑公爵捧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看见有几个年轻的小贵族女孩鄙夷地看着自己,看见海德并没有看向自己……他离得远远的,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悠远的柔光,仿若回忆里冬日晚间坐在篝火边烤手时暖洋洋的温度,父亲会把新腌好的火腿切一片给她,叫她烤了,一家人一起就着土豆甘蓝汤分着吃……

    “嘿,傻姑娘,我说什么你都信?”尖鼻子蓝衣服口音奇怪的贵族男人满意地在她腰上又捏了一把,“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前些日子,有人给我上供了些从东方来的稀奇东西……”

    “劳伦茨的那位新领主来了!”尖鼻子伯爵身边的人突然有点激动地出声,“看这派头,不愧是教廷里出来的红衣主……”

    汉娜的脸有点苍白。那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年轻神官和她印象里,再怎么样也很有欺骗性地人畜无害的神官们一点都不一样——他虽是笑着的,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却有着无法掩去的狂戾,眼神冰冷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宴场几乎是一瞬就静了下来,人们连动动手指都生怕使他不悦!

    “笑起来啊,诸君,不然我会以为自己进了个墓园。”瑟希亚一脸与君同乐的友善悲悯,眼神却刺出了完全相反的情绪,“不是春宴吗?不要因为皇帝陛下不在,就松懈了寻欢作乐的本能——好久不见,路德维希公爵阁下。”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眸扫过了汉娜,落在了正走神的黑公爵身上。

    一身黑色有着双迷人泪痣的青年蓦地回神,潇洒回首一笑,欣然起身。“好久不见,瑟希亚主教阁下。敬你。”他刻意放得旖旎的语气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一下让瑟希亚双眼更冷了,“许多美丽矜持的贵族小姐们都对您仰慕已久了。请看这无边的□□,正欢欣地迎接着您呢。”

    “真失礼,你请我来,就是来看这死人一样的脸和被割掉了的舌头吗?”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目光扫过凯瑟琳时带过了汉娜,谈吐依旧平和,一手持权杖,一手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啊,请恕我说了失礼的话。并非指在座其余诸位——请你们欢快起来吧,我也不过是春宴里一个看花的客人而已。”

    ——于是场内再度恢复了应有的热氛。等汉娜回过神时,她已经缩在了那个毛人伯爵的怀里瑟瑟发抖,而对方居然也像哄小孩子似的,用一双毛手拍着她的背。强烈的恶心感涌上胸口,汉娜立刻推开了他,丰满的胸脯因呼吸急促上下起伏着,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没被认出来。没被认出来。没被认出来。没被认出来!他根本没见过自己,歌德夫人也没来,他不可能认出自己来的!

    “我可真想不到,小汉娜还是个敏感娇弱的孩子啊?”毛人伯爵从胸腔里震荡出了雄浑的笑声,话语里居然开始带上了些怜爱,“不要怕,有我呢。”

    汉娜强忍嫌恶地转过头,心灵福至,见着了海德好看得过分的侧脸。

    那个好看的男人,他正站在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单手撑着墙壁,沉思般专注地望着身前的一小片空白,偶尔细微地动一下身体——

    “……海德?你为什么在这里?”

    银发赤瞳的年轻魔女靠在灰色的石墙上,心里有些慌:她印象里阿比斯的这个哥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会如此准确地截住了自己,并这样严厉地看着她,是她从不曾想过的,“能让我过去吗?说实话你这样看着,挺可疑的……”

    “这时候,这地点?”蜜色肌肤的青年微微舒展了一下肢体,在阳光下格外炫目的金色眼瞳俯瞰着与自己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娇小的少女,懒洋洋道,“魔女修行不包括在仇人老窝晃荡吧。离开后又来这自找麻烦?阿比斯那小子该揍,没跟紧你……你出了事,妈妈会伤心的。”

    阿米莉亚低下了头,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别人她倒不会在意,但歌德夫人母子三人每当这种时候这样纯粹的关怀,总是让她负疚的。

    “我是来找东西的。指路标指向的是这里。”她拉了拉指尖由所罗门的魔力拉出的细绳系着悬空浮起的金色小球,“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是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对付大部分状况都毫无压力,所以……”

    “既然来了,就想报仇,对吧?”海德温和地看着她,就像看着刚出生还没睁开眼的幼猫,“今晚来我房间,讲一下计划吧。阿比斯那臭小子,我会找个机会把他带进来的。”这青年言罢眼眸微垂,睫毛扫下的阴影轻颤了一下,“这地方不太好的东西有不少……我让你离开,立刻撤走,知道吗?”

    一句多问的都没,只三两句叫她注意该注意的,再没有比这更贴心的了。

    阿米莉亚仰头看着海德,窝心得想哭。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松了下来,于是她低下头,刚要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湿意强打精神,就被海德就手一捞转了半圈抱在身前,重量全落在了青年的手臂胸膛和躯干上,足尖并不能点到他脚背。

    “放开!这多奇怪呀!”反应过来的阿米莉亚转头抗议,却看见青年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不敢看她双眼,耳尖泛红,微动的喉结也和双耳一样诚实。

    “别动,再动看着就不自然了。好好晒太阳,会变开心的。”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