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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 紫衣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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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八月十八,浙北海宁盐官,观潮胜地,正是八月涛声吼地来的观潮盛时,观潮台上游客接踵摩肩。大潮横贯江面,如白色城墙般的白浪翻滚起足足两丈许,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声势震天。

    江边人群中,一袭紫衣鹤立鸡群,哪怕在这世界级的钱塘潮面前,她也如同一道景观,引吸了周遭的诸多视线。与一般女子的弯月黛眉不同,她的眉峰刚硬,配上冷峻的面部线条毫无一丝违合,相反增添了几份让人眼前一亮的飒爽。

    “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漫道往来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她喃喃地道出一首并不算相见的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本生硬的面部线条瞬间便柔和了起来:他总说自己有个读书破万卷的弟弟,其实他自己读的书又如何算得上少呢?

    江面上的那条白线越来越近,如天雷般的轰隆声也仿佛是天神将杀声震天的战场推向了岸边,人群中已经有游客发出惊呼。

    随着那涛天巨浪的逼近,天色仿佛瞬间也暗淡了下来,江上一时间如卷黑云旋风雨,如骋阵马斗貔虎,又如阴阳炭海底煮,如决瓠子不能御。一浪高过一浪,最前方的人群已经隐隐感受拍碎巨浪蒸腾起的漫漫水雾。

    紫衣女子突然轻叹了口气,他说农历八月初八来钱塘看潮,如今她在观潮,他又不知在这个地球的哪个角落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想到这里,柔和的脸部线条再次变得刚硬冷峻起来。

    李徽猷,李徽猷……她在口中喃喃念着那个无论是说还是写都显得有些晦涩的名字,脑海中那张俊得不像话的面庞栩栩如生。在他出前在自己的生命之前,她曾经觉得这辈子也许就在血雨腥风中孤独寂寞地度过了。待那个人出现之后,她才发现,原本黑白两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于是,她便知道,自己的爱情来了。

    爱情?想起这个词,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这个对普通人来说顶多是嬉笑怒骂的两个字,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却显得异常地弥足珍贵。

    我爱你,你知道吗?她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说道。远处的钱塘江潮头推涌,声势如雷,亦如她对那个人藏不住思念。

    如果我的思念也如这潮汐,那么钱塘江水便时时怒涛汹涌。

    她微微叹了口气,便开始在人群中移动。每到一处,她便是一处的风景。

    她在江边看潮,人们在潮畔看她:一边是喷珠溅玉万马奔腾的江潮,一边是生平罕见倾城容颜的女子。

    江潮是她的景,她是游人的画。

    缓慢的脚步忽然微微一滞,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前排的观潮台,那里离浪潮最近,也最是危险。

    她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那比女子还妖艳的绝色侧脸,此刻却比往常多了一份冷冽。只是为何今天他要穿着一身奇怪的红袍斗篷?明显帽斗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将红色的帽斗掀在后肩,茕然孑立,孤独而高大。

    思念在这一瞬间如拍岸立碎的大潮,她快步挤过人群,向前方观景台上的绝色男子靠近,她有很多疑问,此刻他不是应该在东欧的某个已经开始飘雪的国度执行秘密任务吗?可为何突然一身异装地来到这里。

    离男子还有数十远的时候,她猛地止住脚步。

    那个人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从那红袍青年身上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冽杀气,此刻她终于看清,红袍青年身侧站着一个岣嵝身子的老人,鹤发碧眼,神情恭敬,六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人保镖将红袍青年与岸边的游客分开一段安全的距离。红袍青年似乎也不担心自己会过于抢眼,自顾自地眯眼观赏着这并列世界三大奇潮之称的宏伟潮景。

    “亲爱的大卫,钱塘潮不愧是与恒河潮、亚马逊潮并列的三大奇潮之一,的的确确让人叹为观止!”红袍青年说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身侧的老者微微欠了欠身,用带着佛罗伦萨口音的意大利语解释道:“回主教大人,潮汐本源自天体引力,加上钱塘江的喇叭口地形,潮水易进难退,所以才有此盛况。”

    红袍青年微微点头:“这个古老的国家的确地大物博,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去探索去发现。”

    老者道:“中国人号称上下五千年文明,其实可考历史大体上也只是从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开始,之前的夏朝几乎无历史佐证,再之前的尧舜禹,那已经基本接近于神话传说。”

    红袍青年点了点头,俊美的侧脸看上去愈发迷人:“三千年王权更迭,才有之前的局面,四九后,前人的努力差一点化作泡影。不过好在这些年的坚持不懈,才有了我们在这里的立锥之地。”

    鹤发碧眼的老者点头,也抬头望向那千军万马般的白色浪潮:“四九年,差一点就失了这处东方阵地。好在有那动乱十年,再加上同仁的不懈努力,这才在万分艰难下打开了一些局面。中国是一党制,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弊远远大于利的。一党专政,我们便失去了游说博弈的土壤,这几年他们内部反腐,之前打好的根基很多说断也就断了。”

    红袍青年眯眼看潮:“其实最难捉摸的,还是人心呐。”

    排山倒海的大潮如移动的城墙般压顶而至,果真如乍起春雷般轰鸣。红袍青年忽然嘴角微扬,竟不顾那比观潮台还高的涛天巨浪,回望向身后的人群,却只看到一袭紫衣悄然隐入人潮。

    “主教大人?”鹤发碧眼的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却一无所获,疑惑地看着红袍青年,在他眼中,身边这个少年老成的裁决厅大主教从来都不会不会说无谓的话,也做无谓的动作。他看向人群,人群中必有他所中意之事。

    老者挺了挺身子,身侧一名黑衣保镖便凑了上来:“去看看。”

    红袍青年却摇了摇头:“算了。”

    老者颇有些疑惑,但想着在异国领土不宜过于高调,便挥了挥手,让黑衣保镖退下。他的确有些困惑,因为从裁决厅主教大人决定要踏上这个东方神秘古国的时,他便不知道到底为何而来。虽然拿到新能源机密对组织很重要,但绝对没有重要到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教大人亲自出马的地步。

    圣教裁决厅红衣大主教,教皇之下,万千教众之上,裁异端生死,决内乱惩戒。

    从红衣大主教十四岁接过教皇赐予于裁决圣杖伊始,就没有人怀疑过他能否胜任,因为传闻这件红衣的神圣主教袍,是大主教走向神坛的路上披荆斩棘,用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染就了这件红色主教袍。

    人群里,一袭紫衣此时披上一件浅灰的半袖风衣,退回最远处的观景台,但视线却一直在那红袍青年的身上。

    此时她已经可以百分百地笃定,那一身红袍的青年的确不是她心中万分思念的李徽猷。

    可是,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李徽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徽猷的两位兄弟她都见过照片,大哥弓角高大魁梧如再世元霸,三弟云道文质彬彬,如今走的是仕途,这一口流利意大利语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袁紫衣拿起手机,远远地拍了几张图片,见那红袍青年为首的一行人缓缓从前方观潮台退出来,她便也远远地缀在了后方。

    目送红袍青年上了一辆上海牌照的宾利,一行车队缓缓驶离,她才将拿起手机,翻出相册,刚刚远远拍下了红袍青年的侧脸,但并不算清晰,倒是后来的车牌号等一系列照片都颇是清楚。

    她想了想,有点犹豫,她不想一个简单的误会,会给正在国外执行秘密任务的他带来什么麻烦,这就意味着她不能使用内部资源来进行调查,否则按内部惯例,这些照片都会被分类存档,敏感的或许还会被送到更高的层面。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他曾经留给她的号码,响一两声,那边很快便传来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你好,我是李云道,请问您是哪位?”

    山西五台山,位列四大佛山之首,奇峰灵崖,为文殊菩萨道场。台怀灵鹫峰,菩萨顶金壁辉煌绚丽多彩,是五台山最大的喇嘛寺庙。庙前百十台阶,往常香客如云,今日却只有一喇嘛和一老驴,皱纹纵横的老喇嘛在大太阳下缓缓地对着那山顶的宝殿行五体投地大礼。台阶下,数百僧众在大喇嘛带领下,虔诚颂经,似在护佑那行身语意三敬佛祖的老喇嘛和那头仿佛听得懂人话的老驴。

    不知过了多久,老喇嘛停了下来,从身畔的驴背上取下布囊,喝了些许清水,又吃了点面馕。台阶上,两只蟋蟀在阴凉处正斗得不可开交。

    老喇嘛放回布囊,叹了口气,慢慢地弯腰,拎起其中一只蟋蟀放在掌心,怜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身边的老驴“嗯昂嗯昂”叫唤了两声,仿佛听懂了老喇嘛似是而非的言语。

    老喇嘛叹了口气,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到最下面一处草地,将那蟋蟀轻轻放回草丛。

    老驴也跟了下来。

    老喇嘛看了那为首的大喇嘛一眼,微笑点头,而后又重新回到起点的第一阶台阶下,重新行那五体投地的参佛大礼。